2014年4月9日 星期三

緣起:我們遇到月亮的故事

秀蘋協助設計的《妳的月亮好朋友》主視覺
你永遠無法預料你會在什麼時候碰到下一部精采的紀錄片大作。

在澳洲旅行的路上,我們遇見了這部片。那是在澳洲西南方的漂亮小鎮Denmark。

澳洲的丹麥與女生的溫暖城堡 在這個只有五千多人的小鎮,有著各種身懷絕技的鬼才,這裡的人也有著各種有趣的故事。有人即使要開車二十分鐘才能到海邊,但是每天堅持一定要去吹海風、打太極、游泳;有人擁有一片農場,放養一群蛋雞、一匹馬、一隻老狗和一隻袋鼠,過著自得其樂的生活;有人熱愛植物的愛到無可救藥,接下了植被復育工作,便視數年如一日;有人熱愛亞洲文化,家裡儲藏櫃中滿是的咖哩、香菇、海苔、味噌,煮的一手道地的印度咖哩;有人平時在辦公室工作,一週卻有好幾個小時衣著邋遢邋遢、頭髮亂糟糟、自得其樂的在廢棄物、回收物裡面尋找材料進行創作。

我們在朋友的介紹之下,來到充滿熱情的環保運動者Basil家做交換食宿。有一天,他帶我們到鎮上的活動中心參加一場募款放映會,這場放映會的催生者是鎮上的一名年輕媽媽Sarah,她在旅行的時候聽說了「紅帳篷」的概念,也有幸實際參與了其他地方的紅帳篷活動,感受到女性在一個獨立隱密的空間所獲得的能量、交流和支持,此後,在自己住的地方為鎮上的女性打造一個專屬於她們的空間,一座只有女性才能進出的溫暖城堡就成了她的夢想。

為了蓋這頂「紅帳篷」,她發起了募款計畫,透過放映《妳的月亮好朋友》、販賣布衛生棉和月亮杯以及女性書展,Sarah募到了足夠的款項以及志工,買回帳篷布和支架的材料之後,帶著這群志工一針一線地一起完成紅帳篷的屋頂和支架卡榫。在地方團體的努力之下,鎮公所同意在乾季期間,紅帳篷可以在離鎮中心5分鐘車程的溼地搭建。

這片溼地原先是政府的開發預定地,在怪手和水泥尚未染指之前,最後因為種種原因而取消,留下一片被填平的荒地,當地的環保運動者和文史工作者發現,根據歷史文獻記載,這片荒地以前是充滿豐富物種的溼地,如今遭到荒廢的狀態實在可惜。於是他們集結起來,與鎮公所協商、要求回復溼地原貌。

鎮上女性團體集體手作的大掛被
在眾多人力的協助之下,花費了將近十年的時間,總算開始看見溼地過去所孕育的動植物和原本的風貌。

秘境裡的藝術大作 

Basil在一間名為GreenSkills的公司工作,在交換食宿的期間,我們和他一起做了許多環境保育、復育的工作,也包括整理這個復育中的溼地。這天我們在紅帳篷基地附近幫忙「整地」,撿起樹枝、修剪附近的樹木和雜草、清掃走道路線等。為了迎接紅帳篷的到來所帶來的人潮,我們還和一位退休的木工大叔花了兩天的時間,在環保乾式廁所的屋頂加蓋了遮陽棚。

在我們整理紅帳篷的環境時,Sarah和幾位鎮上的媽媽帶領著社區的女性,討論紅帳篷應該要有的活動,大家貢獻彼此的專長與知識,設計了好幾堂瑜伽課、手作課以及諮商冥想課。另外,為了讓更多人參與紅帳篷,她們設計了「小拼布變身大掛被」的活動,每個人都用紅色的碎布做成一朵小花,這些小花最後被拼成一副展現溫暖包容的雜紅色大掛被。

時值一年一度的藝術節Brave New Work,各種藝術創作活動爭相出場,兒童藝術創作、廢棄物回收製作樂器工作坊、社區拼布桌巾、原住民舞蹈工作坊、紅帳篷縫紉工作坊,整個藝術節在地方居民的主持、帶領下,平時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男女老少全都挽起袖子大顯身手,鎮上的人每個都忙得不得了,但見面時都是充實的笑容。

從外側看溼地上的紅帳棚
見證紅帳篷的誕生 

不久之後,這個直徑八米,高度四米的大帳篷就在離鎮上五分鐘車程的溼地上啟用了。

Sarah說:「出生在這個世上,我們都會經歷相同或類似的生命經驗:初經來潮、第一次性行為、結婚、生子、更年期。在這些過程中卻有很多部分幾乎是不被(允許)討論,或是不為人知的。比較幸運的人,她們有母親或姐姐來傳承這些經驗和知識,而像我一樣運氣不好的人,就好像被世界拋棄一樣,只能自己摸索。

我連第一次用衛生棉條的經驗,都是我姐姐看到我有困難,才教我怎麼使用棉條。所以我想要建立一個只屬於女生的城堡,這是一個安全、溫暖的聚會所,不分年齡所有的女性都可以加入的堡壘。」

這天我們聚集在溼地,見證紅帳篷的啟用。

那是一個從非洲帶來的儀式。在非洲,女性負責採集以及照顧幼小子女的任務,有相當程度的家庭照顧責任都在她們身上。這個儀式是由女性採集周遭地區的植物,編織成大型的花圈,由每一位參與的女性在上面擺上代表自己的物品,配合著頌歌將花圈帶到家庭或是社區聚集的中心,象徵著這些女性即將到這個地方進行生產以及照顧。稍微注意看可以發現,這些女性的臉上都有特殊的妝點,這些點點也是儀式的一部分。

一路詠唱著祝福與生命的詩歌,鎮上的婦女以及小女孩一起把花圈帶到生火的石堆上。接著眾人圍著放在地上的花圈繼續詠唱,直到參與者與觀禮者的心靈感受到大地母親的溫暖與滋潤。


紅帳棚的內部充滿溫暖的包容感
在秘密的帳篷下 

紅帳篷的外觀看起來雖然簡單又平凡無奇,內部可是相當的漂亮。因為紅色帆布的關係,裡面什麼東西看起來都很紅,但看起來一點都不刺眼,反而覺得很溫暖,光是坐在裡面就可以感覺到心裡的平靜和溫暖。透過故事分享、縫紉、身體探索、音樂及舞蹈等等活動,這是一個讓女性能夠自在、安全、溫暖的存在。

我一直忘不了啟用儀式結束後發生的那件事。 

啟用儀式結束後,女性三三兩兩漫步到紅帳篷內,就當大家或坐或站,正在幫自己找一個舒服的位置的時候,一位參與啟用儀式的年輕媽媽哭了起來,原本只是嚶嚶啜泣,等到大家都坐下來之後,她忽然嚎啕大哭。等到她稍微冷靜下來一些,我們輕聲問她怎麼了,她說「光是跟大家一起坐在這個紅帳篷裡就感受到了被支持的力量,讓我非常的感動。」

一位母親的告白 

原來是這樣的:她是個從美國隻身嫁來澳洲的小媳婦。因為小時候在美國受到父母嚴厲的教育,好不容易大學逃到澳洲來唸書,認識了現在的丈夫,墜入愛河之後不久就決定結婚。因為她的丈夫和她都有相似的童年經驗,他們決定要用不一樣的方式來養育自己的小孩:絕對不打不罵小孩,永遠以「談話」的方式來跟孩子溝通,告知選項之後由孩子自己做決定等等。

她們讓孩子home schooling(在家學習),不強迫他們上學,而是讓孩子在生活中學習。現在家裡的三個孩子只有九歲的姊姊會去上小學,一間以自然教育、均衡發展為核心價值的學校。除此之外,他們的「在家學習」並不給小孩子課表,父母也不扮演老師的角色,他們並不把教室搬到家裡來重現,而鼓勵孩子去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,讓學習自然而然在生活中觸發。

我們與在家自學的小朋友們一起登山 
我們沒有辦法很清楚的說明孩子們在家的時候都具體學了些什麼,但是她和她先生徹底地摒棄了打罵教育,試圖把教育精神落實到每一個生活環節。在這樣的教育方針之下,她的小孩散發出一種無法用言語清楚說明的氣質,或許是充滿創意,或是自由奔放,或是獨立自主。然而,在她的父母眼中,這種養育孫子孫女的作法簡直就是不倫不類。對於傳統的美國家長來說,這根本就是一對怠惰又任性的澳洲父母。 

就在紅帳篷啟用之前幾週,她的父母遠從美國飛到澳洲來探視她和孫子孫女,和她們一起住了一兩週。對於這對傳統的美國岳父岳母來說,這個澳洲家庭的每一個環節都是問題:孩子不穿鞋到處亂跑把自己弄得髒兮兮,調皮搗蛋講不聽爸媽居然完全不管,整天在家浪費時間完全沒有按照進度學習......,總之就是全身都不對勁。最後演變成兩老特地從美國飛到澳洲來,和自己好幾年沒見的女兒大吵一架,每天嚴厲斥責不聽話的孫子和孫女,責備捨高薪低就的笨蛋女婿,把原本和樂的家庭搞的氣氛低迷。

對於一個從原生家庭抽離,來到另一個國家的她來說,她最期待的便是能夠得到父母的祝福和肯定,然而卻被批評的一無是處。連丈夫也因為各種壓力而沉不住氣,和自己大吵了一架。要好的親友大部分都遠在美國或澳洲其他鄉鎮,除了講講電話或是寫寫電子郵件之外,遠水也救不了近火。許多無法抒發的鄉愁和情緒,就這樣一直埋在心裡,直到紅帳篷啟用,大家齊聚到紅帳篷的那一刻......

我們想做的事 

我們也許無法明確地指出女性之間的連結,但是開始認識女性,看見我、妳和她們,和天地之間的連結是重要的。

《妳的月亮好朋友》是一部題材非常獨特,拍的既溫馨可愛又不乏社會意識的紀錄片作品。

對我們來說,這部描述月經的影片並非只是一部單純的女性主義類作品,它作為一個重要的教育材料,播放給年輕人、成人觀賞時絲毫不會讓他們覺得無趣,笑聲在整個放映過程中此起彼落。我們被這樣精采的作品給震撼後,馬上衝去找主辦單位,並透過各種方式連絡上導演,決定把這部片帶回台灣,讓更多人看見。

比起我們寫下的故事更強大,我相信,這部影像將會替我們帶來一個具有感染力的動人世界。
《妳的月亮好朋友》劇中串場動畫